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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花】花山 (fin)

※——txt归档戳这里——※

巴哈尔古丽 -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

怒江南流,蜿蜒盘行于滇西的深谷中。

云南西部横断山脉纵谷区三江并流,山地狭长曲折,水势湍急。这片土地里似乎埋藏着一股支撑山脉起伏,带动江水奔腾不止的力量。江畔春天花开不断,花多且期长。山谷里的大片野山桃在每个五月间盛放,艳红如罂粟,漫山花瓣纷飞,妖娆邪魅。

有人走在这片山花里。

那是个背着军用制式背包的健壮男人。脸上有晒伤的痕迹,紧身黑短袖勾勒出肌肉的线条。与那些呼朋唤友带着专业道具的登山客不同,他孤身一人,在西南山地诡谲茂密的林间穿行,拨开树丛滑下土坡的姿势却异常熟稔。 

前方是一段山麓低洼。小村里有人开着农家乐,阿姑阿婆采了山里阔叶编成宽檐的帽子,插上火红的山花,挎在手里,沿着通往山下的土路叫卖。游客稀少,她们的生意不好却也不上前兜售。

男人从她们身边走过。经过一位老妇面前时,他随手选了一顶买下戴在头上。这与他本身的气场并不搭调,只是这个人似乎也不在意就是了。

走到山坳里最空荡的一片地方,他从包里摸出一只形状奇特的收音机,调着频道听了听。一片杂音。男人叹了口气,望着山峦起伏间露出的天,似是耐不住光照一般微微眯了眯眼。

经过那个村庄再往前走,山又深了,水又急了,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男人在经一块苔痕遍布的巨石前停下,头顶巨木漏下稀疏的阳光,投在石面如同斑驳的瘢痕。

 

“这帽子不怎么好看啊。”

他突然听到这样一声。

抬头又看到同样手里编着宽檐帽的人,只是这次换成了个身形细长的青年。他在巨石的另一边坐着,火红的头发于脑后绑成一束,在风中飘动。

和村妇制作的那些简单的宝塔五星不同,他手里的帽子花样繁复。一只长尾孔雀的图案已具雏形。男人看着他从身边艳红的野花中摘下一朵,镶在孔雀的羽翼上,不知怎的心里一动。

“你这顶多少钱?”他问。


红发青年用有些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张开嘴像是想说什么,目光却落在了男人的左手上。

那只手缠了雪白的绷带。

青年一瞬间露出了有些复杂的神色,不过很快地眨了两下眼睛,将帽子塞到男人手里。

“可以送你的啊。”他笑道,“只是我还没编完……一起走会儿吧,前面的路上花很多。”

男人点头默认。出于某种奇特的心态,他并没有道谢。接下来的一小段路上他刻意控制了前行的速度。令他意外的,看似瘦弱的红发青年毫不费力跟上了他的步伐。

 

“过来旅游啊?”这家伙甚至还有力气谈天。

男人较劲儿般走快了两分:“算是吧。散散心。”

“假放得真早。”

“被开除的。”男人应着,话里微不可闻地透出点儿讽刺。

“咳,”青年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啊。”

“没事。”男人未多加解释。二人无声并肩穿行在山中,直到红发青年又一次打破了沉默。

“那既然这样,”他说,“我带你看花去。是个散心的好地方……离这儿不远。”

“好。”男人简洁地答。现在他的速度已经比独自行走时慢不了多少,甚至又在刚才加急了两步。可如一开始那样,青年始终轻松地跟在他身边。

他暗自笑了笑,将前行速度调回不刻意控制的状态。

 

沿着江走,不久边又出现一片石滩。层叠的树林分到两旁透出一丝天光。

“稍等一下。”

男人在水边停步,从包里掏出那个奇形怪状的收音机又摆弄了两下。红发青年站在不远处的一堆乱石边看着他。江流的声音在山谷与滩涂间回旋反射,空旷而青寂,山花在他身侧飘下,如同雪落于山坡,无声无息。

“单兵电台?”青年瞥到男人手里的东西,“……你是军人?”

男人回过身,深深地盯了他一眼。

“现在不是了。”最终他这样回答,并扬起那只缠着绷带的左手向青年摇了摇。

“哦。”青年小声说。

老兵没有回应这个无意义的感叹。他低下头又摆弄了几下,终于定在了某个波段。

仍然是嘈杂的声音,间或透出几个模糊的单词。

“政府军冲突……918石油平台……红旗12……边境部队……”

 

男人重重拍了一下收音机。耐用的军事电台显然能扛过这样的冲击,只是微弱的信号却怎么也得不到改善。他叹了口气站起身,目光望向远方。

“邻国动乱,冲突波及边境。我的部队,"男人顿了一下,“我曾经带领的部队正在那里战斗。”他向青年解释,“我想听听他们的消息。”

青年盯着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说。

怒江呼啸着在脚下回旋,岩峦被奔腾的江水拍打为齑粉,最终成为散布在山野间的星星点点。山花飘零,艳红的花瓣纷扬落入流水,以另一种方式飞舞着。

 

“他们不会输。”望着这片花,青年突然喃喃。

“啊?”男人闻言一怔。

“他们不会输。”青年确定般又重复了一遍,“每一支为这片土地战斗的军队都不会输。”

老兵有些讶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也点了点头。

“不会输。”他赞同道,“不过我们在这儿也听不到什么——你说的那地方在哪?”

红发青年没有回答。直到老兵又咳了一声,他才如惊醒一般回过神。

“啊,不远了。”他微弱地笑了笑。男人盯着青年的眼睛,觉得那里沉淀了一些他没能完全读懂的东西。

“那走吧。”最终他也只能简短地催促一句。

 

山花烂漫,正如青年所言。山路里林子的阴影下,一开始只是零星地从树下灌木丛里延伸出花的茎蔓,再往前走,却恍然有点连成片的态势,树丛被绚烂的红色覆盖,地面厚重的青苔上也开出了朵朵姿态各异的花。

“野罂粟、曼珠沙华……”

老兵默念着,声音里不自觉透露出几分惊叹。青年带了些笑意转头看他。

“知道得这么多啊?” 

男人瞟了他一眼:“当了十年的特种兵,在山里摸爬滚打,总清楚什么能吃。”他扬起眉毛短促地笑了一声,却又皱了皱眉头,“……怎么连山桃都长出来了?”

“有什么不对吗?”

“这些植物的生长都需要充足的光线。这儿林子太密,理论上长不出来的。”男人回答。他顶着那顶火红的,有些滑稽的宽檐帽,从树上摘下一朵,拈在手里细细地看,又与帽子上的花儿对比,眉头皱得更深了些。青年笑了笑,拿过他手中的花朵,细细编进孔雀的尾翎中。

“林子很密。”

他抬起手,想是想要接住纷落的花瓣,然而那些轻盈的飘浮物从他的指尖穿过,落在地上。

“但是——或者说正因为此,它们从不曾放过一丝阳光,永远奋力地生长着。”


仿佛应着他的话般,前方盛开的山桃更多了。满树的烂漫直接亘延到前方一棵,在头顶连接成艳红的云。青年不断摘取花朵编进草帽,原已厚重精致的孔雀图案又被这些火红的花儿层层覆盖勾勒。

它们被摘下,却丝毫不见萎靡,反而更加恣意地延展花瓣吐露芬芳,仿佛要燃尽自己全部的生机与活力。


老兵盯着青年手中的帽子。他突然有些好奇。

“为什么放这么多层花?”他问。青年转过头。

“这里有个挺长的故事。”他慢慢地说,“你想听听吗?”

“你讲讲呗。”老兵挠了挠头。红发青年有些不高兴地盯着他。

“那你得帮我拿着花才行——不不不,用这只手。”他把对方伸出的右手按了下去,执起男人受伤的左手,用朵朵艳红的花儿细细盖住那些雪白的绷带。

老兵伫立在原地看着他的动作。那头火红的发丝就在眼前晃着,他的脸埋得有些低,眼睛被睫毛挡住,看不清表情,只是透过花树的阳光投下的色彩晃得他一瞬间有些眩晕。

“一定要这样捧着?”

“一定。”青年回答。

放上最后一朵花时,他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

丙中洛的山区一般下午2点之后太阳便往西移,隐藏在山脉里。可他们头顶,尽管只一线,层层叠叠的林荫下仍然透着阳光,同男人随青年步入这片林子那时别无二致。他再次迈步的时候,那光也仿佛随他走着一般,始终亮着。头顶那片火红的云里不断有花瓣飘落。

二人的速度其实并不慢,却总有一朵两朵花儿仿佛追着他们的脚步一般,刚好落在老兵手上。青年将那些花儿拣去编进帽子,而男人手上的绷带也始终被层层落花覆盖着。

 

“横断山脉自古险要,出去难,进来也难。”青年说。

“这我知道。”老兵回答。

“嗯,”青年淡淡地应了,“那你也知道为什么无数的人宁愿以生命为代价,一次次行走在茶马古道的崇山峻岭上,走在地势险恶的怒江边。”

老兵却张开嘴又停了下来。他等着青年给出答案,像是某种默契一般。

“为了生存。没有捷径,因此最初那些只能是踩着尖刀跨过枯骨探索。只要存在任何走通的可能,那些人都会去尝试。”青年顿了顿,看向自己手中精巧华丽的工艺品,“最后他们成功了,驯服了险恶的山和暴烈的江,在这里世代繁衍,就如同山桃花在怒江沿岸的峭壁扎下根,在春天燃烧出一整座山的明艳。

“那是一段艰难而生涩的历史。但他们就那样,凭着近乎坚韧的性格在这片土地上活了下去。生存是美丽的。”

“是的。”男人赞同,“很美丽。”

“但正如同这世上任何一个角落都会发生的事儿一样,”青年苦笑,“总有人想毁灭那些生存的美丽。生活在和平中的人从不知道生离死别血肉横飞的真正含义,直到他们也被那种阴影吞没殆尽。”

他又从男人手中取下朵将绽未绽的花苞,填入最外层孔雀胸膛羽毛的空隙。精巧的花蕊外露着,如同细羽微微颤动。除了翅膀下的帽檐和卡在额头上的凹槽,几乎看不出这是顶帽子。它看上去更像一只真实的孔雀。

“三百年前,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自发组成了一支滇军。不为侵略争夺,只是护送那些行在古道上的人,保卫那片贫瘠却无法离开的家园。他们不比任何一支战斗部队缺少血性与勇气。队伍的首领叫孙哲平。年少时父亲死在马帮土匪手里。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也正如他在旗前立下的血誓那样,守护百家的生存。”

“嗯。”男人点头。正如每一个传说里的英雄那样。

“因他的骁勇与正直,山里的无数部族前来投奔。滇军便一日日壮大。在那支队伍中,有一个被他从土匪屠村的废墟里捡回来的孩子——至少他以为是这样的。”


青年讲到这儿目光微微有些涣散。双瞳里映了纷飞飘散的落红,眼神随花雨一起飘着。

“他以为?”老兵眯起眼睛。

“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青年笑,“你知道深山有灵吗?不老,不死的存在,大多数时候作为人们崇拜祭祀的对象在神话里活着。”

“太扯了吧。”老兵皱眉。

“确实,有人会觉得这是瞎扯。”青年玩弄着手中一朵小花,“不过从山灵本身的角度来看,他们也并非全知全能,有许多是他们不知道的——恰似那些长久活在和平里的人。我说的那个灵,与山齐寿。他无数次见证并欣赏着那种生存的美丽。”

说到这儿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声音带上了韵律,如同歌曲。

“人们驻扎、开荒,建立村落;在溪水边唱歌,在篝火下亲吻;房子里冒起炊烟,火光里响起婴儿的啼哭;孩子在门前铲除了荒草的土地上蹒跚学步。”

老兵拂去肩上的落花,静静听着。青年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沉默。他闭上眼睛,停顿几秒才睁开。

“他以为这种美丽会一直延续下去。即使目睹全村被土匪杀光的那天,他只不过是想上厨房偷拿些贡品而已。”

 

青年眼睛里呈现出的痛苦过于真实。一瞬间,老兵感觉胸腔里有什么被狠狠揪了一把。他摇了摇头,用手擦了把脸。

“所以那个山灵加入了孙哲平的队伍?”他问。红发青年又用那种遥远的,有些恍惚的目光看着他。

“是啊,不仅如此。”他的嘴角弯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他甚至成了他最好的搭档。传说孙哲平的剑扬起时就有花瓣纷飞着扑向敌人,迷了土匪的眼睛,也是剑光最好的掩护。那是真的。”

花瓣被阳光照得透明,而金色的阳光也被染上了粉彩。混合的光辉最终落在青年的红发上。在层层暖色的交叠中,他的笑容有些不真实。

“茶马古道上的人称呼他们为繁花血景。”


男人举着满手的花,稍微转了转肩膀:“可是那山灵手中纷飞的花瓣一样会迷了孙哲平的眼睛,不是吗?”

青年再次笑了。这让他苍白的面容有了光彩,他歪着头说话的语气也一瞬间像少年一般。

“拜托,他是为这片土地战斗的人,而那是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花。”

他说。

“有什么理由不让他们契合得如同一体?”

 

——※——

头顶的花树向前延伸着似乎没有尽头,男人手上的落花也如此,而青年已经开始拿细小的花瓣铺上孔雀脖子部位的鳞羽。那是一项繁琐至极的工作,可他却丝毫没露出厌烦的神色,只是快速地将一瓣瓣花堆在准确的位置。

老兵发现自己被这离奇的故事吸引住了。他也经历过战争,理解那种拼了命想要守护某样东西的执念。这让他情不自禁等待起青年的下一段故事。可对方却迟迟未言。

“怎么了?”他问。

青年放下一片花瓣,盯着他捧花的手发呆。

“呃,孙哲平的手受伤了?”

老兵福至心灵问了一句,接着就看到青年的肩膀似乎颤动了一下。

 

“不是吧,”男人咳嗽一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道歉,“对不起啊。”

“没什么。”

青年摇了摇头。

“他们同样以为自己会所向无敌。哪怕在孙哲平为了掩护下属,手筋被挑断无法举起重剑的时候,山灵还对他说,你好好歇着,看我拿把花枝去戳了匪首的头颅来。”

“厉害了我的小妖精。”男人咕哝了一声。

“你丫才小妖精。”青年瞪了他一眼,可眼神很快又黯淡下去。

“那个时候,两个人都在想,一切很快会好起来。”他脸上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悲戚,“可那个世界将残忍的比期待的更早推到了他们面前。”

 

男人沉默了。他听出那声音中与之前相似的痛苦,这一次甚至更加真切深沉。他没再质疑故事的合理性,没有再开玩笑,也没有催促青年继续。

他只是静静地等着,望着青年手中那只鲜红的孔雀。

现在它几乎栩栩如生——头顶的翎羽如同制作它的花瓣一般拼尽全力向四周延展,张扬而美丽。青年的手有些颤抖,于是那些花儿制成的羽毛也在抖。仿佛那些花儿,正从他的悲伤里积蓄力量。

“匪首从另外一个国度招来了充足的兵马,想将滇军和他们守卫的所有人彻底抹杀在横断山千仞峭壁的阴影里。”他顿了顿,“被隔断在茶马道半途的滇军腹背受敌,被迫突围作战。山灵将左手重伤的孙哲平关进了营房,代替他亲临一线,挥着那人的剑斩向来敌。

“那是一场最惨烈的战争,山灵不死,可他却看着数以万计的人的血洒在那条路上。”


老兵将视线转向一边。

他不忍直视那个人的眼睛。正是因为拥有相同的经历,他更加无法直面牺牲。那些曾经经历过的痛苦恍然若在眼前——属于人类永恒的痛苦。枪炮,硝烟,生离死别。

眼前闪过那个满是尘埃的边境。壕沟里灰蒙蒙的天空,血和着泥泞的泥土。他想起了自己在废墟中将手挖断也没能救回来的那个男孩儿,想起那孩子在最后一刻,握住他流血的手,死死盯着他的眼神。

无数的悲剧。己方的,敌方的,于所有战争存在的时空里,延亘不息。

但男人在意的也不是这个。他早就知道人类会为此付出什么,这也是为何他情不自禁将故事里滇军的命运与自己心系牵挂的那支队伍联系在一起。

所有的那些,爱、勇气、理想、未来、荣耀和……生命。可赋予这一切意义的只有那个结果。

“后来,他们赢了吗?”

“怎么说呢……”红发青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眨眼的时候,几片花瓣沿着他的脸颊滑落。

 

“赢了。”

他最终回答。

“滇军与土匪激战了九十五个日日夜夜。在正面战场僵持不下的时候,山灵听到了一条消息。那个被他关在营地里的孙哲平,竟是翻了墙出去,领着仅余的几百精锐翻过雪山,从敌人身后露出獠牙,狠咬了一口。

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表情,像是悲伤,又像在笑着。男人走上前两步。

“那他……”

他看到青年的表情,生生将没说出口的半句话咽了回去。青年笑着摇了摇头。

“你知道山灵将他锁进营地小屋时说了什么吗?”他眯着眼睛,“它说,我就任性这一次。”

他摆手挥开飘落的花瓣,狠狠地笑着。

“说好了就任性那一次,怎么可以不听话。”

 

路窄了。花却开得更为猛烈疯狂,枝头如火烧云一般的山桃,林地间恣意盛放猩红的曼珠沙华,深红如同宝石的星花,连绵不断如同海洋的野罂粟。它们生长着,借着那一丝阳光盛放着,仿佛能够燃尽一切的无光之火。

“失去粮草供给的土匪最后被我方全歼。仅古道血战一役,死在战场上的滇军便有数千人。人们为他们立了碑。在山里挖了小石块刻上名字代替支离破碎的遗体——有些连名字都没有刻上。那些石块集结在碑下,井然有序,如同那支已经消失在传说里的队伍。”

青年的声音仿佛从远处飘来,几乎有一种透明的具象感。那声音和周遭纷落的花瓣一起被风揉碎,散在天地之间。

 

“率领着滇军歼灭最后一股有生力量后,山灵脱下战袍站在关口。那也是山花烂漫的时节,无数花瓣纷飞中,他站在那儿,一直等着。”

他摇了摇头,叹息般地笑了一声。而他的听众维持着捧花的姿势,怔怔地环视身遭连成片的炫目山桃。纷飞的花瓣中,恍然路的尽头伫立的就是那个凝固的身影。漫山的艳红中他守候着,如同一场泣血的恸哭。

“这就是这座山中流传的故事。

“在所有的花都落尽的那天,他走进了横断山脉的深处。”

合着青年轻轻讲述的结局,又有花飘落。他的红发在风中飘着,如同燃烧飞花的火焰。

 

——※——

“是吗。”

男人叹了口气。他想找一根烟抽。可正准备将空着的那只手伸入背包的时候,手里却被塞了另一样东西。

“我的电台?怎么会在你这儿?”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他的手。

“你不是想听战况吗,”他说,“差不多到时间了。”

 

男人皱起眉头。眼前这个人如何得知边境战争的结果,甚至出这个结果的具体时间?他难道不是一直在编织那只花孔雀吗——

他再一次望向青年手中捧着的飞鸟。流光溢彩的尾羽,双翅,头翎,几乎夺目的烂漫深桃色。那小巧精致的头颅几乎能够转动,在通报战况的同时,他将一颗颜色异常深的蓓蕾嵌入飞鸟眼睛的位置。

老兵摇了摇头,打开了收音机。

“我想这里不可能收到信号的。”他一边调试一边说,“深山里即使开阔的滩涂处信号都那么弱,这儿……”


下一秒,男人将耳朵贴到电台边上。喘了口气,又确认了一次。接着他转向红发青年,似乎想说什么。

“我……”

“我知道。”青年抢在他前面开口。他的手微微抬起,指向某处。男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视线停在头顶如云如血的山桃上。

“它们也在听。”红发青年抬手对他做了个手势。


手里的电台清楚,连贯地播放着消息。

他曾经带领过的部队——他的部队,胜利的消息。


“我说了,山灵也并非全知全能。他无法预测也无法改变未来。但他还能选择记录。”青年转了个身,用手接住一片飞旋的花瓣。在纷飞的花瓣中他再一次露出笑容,“这片土地上后来驻扎过无数像滇军一样的队伍。有着和它们的前身相同的血性与勇气——为了守护那份生存的美丽,战斗、牺牲,在每一个花开花谢的季节里。”

他将手中孔雀形状的花帽戴在男人头上,就像颁布一枚勋章。

“我用花记录着你们的胜利。

“为这片土地而战的人,你们赢得一场战斗,山上就会多开一朵花。那胜利意味的一切都在这里绽放。所有牺牲于此的英灵,他们的爱与勇气,理想与未来。他们的荣耀。他们的生命。”

红发青年深深地望着面前的老兵,执起他受伤的手。头顶不知何处飘来一个小小的,深红色的花蕾。亮如宝石,又像凝固的血滴。

那蓓蕾在二人的注视下飘落在男人手上,随后花瓣轻轻颤抖了一下,在曾经的特种兵队长手中慢慢展开,刹那间绽放出无尽的光彩。

这是属于他们的胜利之花。

 

头顶传来翅膀振动的声音。

青年在他面前踮起脚,将那枚蓓蕾安放在孔雀的另一只眼睛上。他仿佛说了些什么,男人感到,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他的脸侧。

紧接着一切被狂风卷遍。

风的间隙他睁开眼,便瞬间被纷乱的花雨包裹。百花光影缭乱,如同整座山的花和它们的故事一起,化作一场暴雨向他迎面砸来。可即使这样,男人的视线却丝毫没有受到阻碍。

他清楚地看到,花雨的光影中,那只火红的孔雀,在空中展开翅膀,向西面的山岭飞去了。

收音机里最后一遍传来了播报员热泪盈眶嘶吼胜利消息的声音。随后,一切仿佛在灼热的空气里轻轻晃动了一下,在下一调通告开始播放的那刻,电台发出嗞的一声电流音,便再无声息。

仿佛是燃尽一切的花火,盛放过后便消散。

 

男人伸出手,望着左手上包裹的雪白绷带。鬼使神差地,他将那只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吹了口气。

“我们赢了。”他自言自语。

随后他绕过那块苔痕遍布的巨石,大踏步向前走去。

步伐仍然同先前一样稳健,阳光透过层叠的绿色落在他的肩上。黑色T恤包裹着肌肉分明的身躯。他的头上仍然戴着出于同情从山村老妇那儿购买的宽檐花帽。

有些奇怪的违和感,不过他似乎也不在意就是了。


一片鲜红的山桃落在他的身后。

 

END


*这好像是今年一月份305的点文……行吧我承认我神拖,下次甭点了,凑到吉利数的妹子我给您寄点儿吃的_(:з)∠)_

*好久没有用中文了,手有点生,坦率。


*又一个张佳乐带你游云南的故事。

*又一个被推的死不了,推人的好眼熟的故事。

*又一个以中国国家地理腔调开篇的故事。

*又一个洗澡的时候灵光一闪,冲回宿舍以均速4k撸完的故事

*我怎么不好好死一死(微笑)。


·参考资料

横断山区

https://baike.baidu.com/view/497605.htm

茶马古道

https://baike.baidu.com/item/茶马古道/18157

茶马古道上的滇西抗战

https://www.puer10000.com/a/p4/lishi/20150711/36794.html

缅甸军事简评

https://bbs.tiexue.net/post_8671402_1.html/


15 Oct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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