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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叶】The Ode to the Highland 02

高地颂

Creffir

※——txt归档戳这里——※

·01

·顺便说句,这个paro是盯着橘子桑( @论游走与距离 )的lof名三分钟蹦出来的……

(大祭司一般的原创画师,一支(坏掉的)笔可以画出这片大陆上所有神话的橘子桑prpr)


——2——

辻陽 - 夢想的情緒,驟雨の様なピアノ間奏

 

午后,少年站在阳光下的喷水池边。

那是个已经有些大人模样的孩子,英气逼人的模样也初见形容。偶尔微微蹙起的眉头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成熟不少,然而那眼睛依旧澄澈,经年的积淀投射其间,只是让瞳仁变得更乌黑而已。

他没有忘记那个神秘的远行人。

 

如今他已经足够明白事理,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历史、故事,或其他任何失落流离的传说——相传西颂最大的图书馆拥有世界上所有的书籍。

他跨上高大正门前三段宽阔低缓的石阶,门的两侧摆着能一口将人吞进去的石瓮,独角兽蹲伏,怒视着胆大包天的打扰者。

仅仅推开那扇门就几乎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大厅里悬挂着枝形吊灯与镶在金框里的玻璃镜子。地板光亮得可以照出人影。小皮靴踏出的声响让人不安地回荡在沉默的走廊间。

他走到殿堂中央。长廊末端是一扇镶嵌彩绘玻璃的大窗,透过它可以看到远处的山脉与河流,天空的边缘镶嵌着粉红色的云朵。

 

“这里曾经是一位破落贵族的宅邸。”

一个苍老的声音猛然在大殿里响起。少年吓了一跳,他转回头。

高跟鞋咵哒,咵哒响着向他迈进。那是一位老淑女,穿着气派的黑天鹅绒裙子,头上插着宝石发梳。这样的衣着放在这个年代着实有些老派了,可却让她显得气度非凡——就像真正的华服永远不会过时一样。

周泽楷脱下软帽,沉默地向她行礼。

“他得了重病,快要死了。自知时日无多的他叫来自己的小女儿——也就是我,问,我的天使,你想要什么作为自己八岁的生日礼物?我回答,我愿意拥有一个图书馆。”

老淑女抬起头,望向大堂正中央悬挂的家徽。

“父亲很爱我。运送他棺椁的马车离开之后,载满了书的一辆辆在家宅门前停下。照他在生前安排好的那样,古董被变卖,为了换取那些绝世珍本;花园荒废了,他建造的温室被用作仓库。”

她呵呵地笑着,露出仿佛是在遥望远方的神色。

“大小姐做了馆长,如今她遗忘的速度已经大过阅读;管家与佣人是馆员,然而他们相继过世后我再无财力招收帮手。所以,孩子,这儿没有可以帮助你的人。用你自己的小手去发掘吧,用你敏锐的双眼去寻找吧。”

老淑女在话的末尾狡黠地眯起眼,一瞬间少年仿佛在她脸上看到了与吟游人相似的神情。

那是年幼的灵魂还无法探知的,往日的荣光。

 

“书中的人见过他人未知的事物。但是,小鬼,人类能够理解的远甚于他们所见。有的时候甚至你自己都无法察觉。

孩子,不管你找到了什么。听我一句话。”

老淑女黑色的眼睛眯起,似乎有种不怀好意的过去在那双瞳的深处窥探。少年小小地颤抖了一下,却仍然勇敢面对着末代女贵族诡异的笑容。

“成长,是不再对往事感到恐惧 。”

 

不负高地第一图书馆的名称,这里的藏书量无比巨大。少年拖着脚步游移在其间,被塞满的书架,仿佛阶梯一般通向某片未知的土地;其上用异国语言记载了无数故事的书本,仿佛拥有灵魂般,反射出静谧的白色光辉。

他感到自己就像流浪者,或者说,远行,原来就是他所想的这样。

雕花玻璃里透出的光是彩色的。在太阳光被云层以一种奇特的角度折射后,不同色彩的光线汇聚,聚焦于一点——宅邸东面书架上烫金的牛皮纸卷。

仿佛被诱惑着一般,他向那本书走去。

一只枯瘦的手抢在少年之前拿起了它。

 

“是她叫你来的?那个死丫头?”

他抬头,眼神与某个挑剔的目光交汇。目光的主人须发皆白,灰眉毛立起来不怒自威。他用这样带着怒气的亲昵称呼那个年迈高贵的女性。

少年有些慌张地看着老头儿,却闪亮着眼睛始终不肯离去。老人嘟嘟哝哝地用枯瘦的手翻开书本:“每次都是这样,净给我找麻烦……”下一秒他将牛皮纸卷丢给少年,“喏,看吧,小鬼,祝你好运。”

精装古书的重量让少年用双手才将它接住。他为翻开那页的题目所吸引——“去问她,去问,自由为何?”,而当他抬起头想要向老人道谢时,眼前却只剩殿堂与无尽的书。

他将视线重新落回手中的牛皮卷。那是一艘大船,暗红的船体,白色的帆。金漆用古老字体描绘着她的名字。

——“去问她”号。

 

長岡成貢 - サーニャのうた

故人曾经像任何今人那样注视这片高纬度的海域。

海上有无数船只扬帆——船头立着雕刻精致的石像,船体一侧悬挂沉重的铁锚与浮梯。风浪留下痕迹,如同丧命于航程中的英雄于此处签名。

高地以北五十海里的群岛在夜色中如同黑色珍珠。在其中某片空旷无际的海滩上,红色的大船暂时停靠。盐滩上燃起火堆,海边的浮木燃烧起来是碧绿的,仿佛精灵的火焰。在寒风里,赤裸身体的船员背靠背沉沉入睡。有人在烤鱼,海水蒸干留下的盐粒在火里发出噼啪声响。

 

他们的船正停泊在世界的尽头,立于此处眺望过于宽广的天边;往前跨上一步,便仿佛能够逃离世界——追求自由的天父的子民们,站在天堂的门口,等候神灵迟迟未至的信件。

也许不久,他们就要去了。

近几天的航行里,绝望的气氛已经如同瘟疫般静静蔓延开。他们已经在这片冻结的紫色海洋上漂泊了太久。只见碎冰、浮岛、盐碱地,不配被人类称作家乡的地方。而冰海上肆虐的风暴与寒潮,正如自然施加给胆大妄为者的惩罚。

 

“他们为了虚无缥缈的‘自由’抛弃故土,除了能随身携带之物其他的全数扔下,一同丢弃的还有他们生活中所熟悉的一切,冒着死亡的风险,征服一片未知的大陆,野蛮的国度。读者们,你们要明白,在那些人扬帆起航的那一瞬间,任何重归故里的可能性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哪怕把希望寄托给遥远的未来也同样。这里值得强调:永别是一个会让人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决定。”

 

周泽楷在铁锚落下时并未离开船只。

他站在瞭望塔上,代替沉沉睡去的小观察员遥望北方。生长于大陆南端的年轻贵族从来没有到过北海。他的生活曾经充满阳光与迷迭香的气息。如今,只有极寒之地才会出现的巨大冰川充填了视野,它们沿着阴暗的海岸漂流,在黑夜里仿佛朦胧的帆影,接驳人到天国去。

“船长,我们什么也没有做错,但我们却失败了**……”小观察员颤抖地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仿佛一个令人窒息的绝望预言。那并非是会让人嚎啕大哭出声的痛苦,而是更深远的、让身体逐渐麻木空虚的那一种。像是被扔到漆黑空荡的一团影子里,被幽魂缠绕,纵然拼尽全力挣扎,却有什么无法抑止地,从裸露在寒风里的指尖流失。

 

有人推开了他身后的木门。

听到脚步的青年并未回头。他太过熟悉这步伐,在他学会驾驶快速帆船和盖伦船之前,他始终仰望着脚步主人的身影。

旧大陆最年轻的船长,睿智如军师,勇猛如海盗,他从来没有惧怕过任何未知的海域。他说,他的一切是北大西洋的潮汐送来的。他从不拘于礼节,“彬彬有礼的嘲弄”让无数贵族面红耳赤。所以他们冷眼旁观,当他凭借卓越的航海成就被授予爵位,又在政治斗争中一夜被剥夺尽去。

如果大陆上没有落脚的土地,那就起航。听到叶修在狱中签署协议,自愿前往大陆北部探索未知岛屿时,青年已经明白,即使有朝一日他们要将海洋都从他手中剥夺而去,那个人也注定要飞向天空,或许,如果有必要的话,有朝一日在港口的朝霞中返航,或从长空中降临,将一切属于他的荣耀重新掌握回手里。

所幸情况还没有那么糟。他放弃刚继承的爵位和皇家海军参谋长之称,毅然决然追随那个人的脚步而去。皇帝挽留过他想招入议政厅的贵族,但青年眼里的光比历经风浪的礁石更加坚定。立于帝王身侧的侍卫用充满敌意的眼光看着他,小声嘀咕,那么你们就自生自灭吧——仿佛真的有人会在意似的。

他当然不在意。即使叶修的胞弟,同样效忠皇室的叶秋上前质问,也只是平静回应:

“我曾为荣耀起锚扬帆。而现在,我为他。”

 

“什么时候出发?”

叶修踩着吱呀作响的木地板走到他身侧。身后跟随他的弟子。

“明天。”

“船只和人员的休整也许需要更多时间。”声音还残留着少许稚气的水手长微微皱眉,看上去却比他的老师更为可靠。

“已刻不容缓。”望着远方灯塔似的极光,青年轻声回答。

邱非与叶修迅速对视一眼。熟知航程的人都清楚,今天过去,煤炭与油料的储备正好还剩一半。考虑风与洋流的影响,明日是它们支撑“去问她号”返回王都的最后期限。再多一日的消耗,他们生存的希望就只能被寄托在远方的未知大陆上。

 

“风暴将至。”周泽楷补充。远处滚落一阵雷声,尽管头顶依旧星光璀璨,可大片乌云却在天的另一边聚集。它即使在已足够阴沉的海面也显得一团漆黑,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险恶气势,只有在翻卷的边缘才看到一缕可怕的苍白。

邱非的脸色瞬间也变得和那闪电相似。

“您难道打算返航?”

他冲上前质问。叶修神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少年水手长眼里几乎要盈起泪光,看着远雷再一次发出轰鸣,看着周泽楷平静地摇头——青年转过身,正视流露愤怒神色的少年,缓缓抬起一只手。

“去那边。”

 

邱非的眼睛猛然睁大。

地平线的末端有隐隐的虹色光圈。它们在天空浮动,时而聚成一团时而展开。星球的高磁纬地区上空,太阳风激发的大量亚稳态气体离子顺磁流而来,仿佛鬼神引导死者灵魂去往天堂的火炬,又像另一种色彩的大海。

叶修终于说话了。他将手轻轻搭在男孩肩膀上。

“船长准备起航,到风暴中心,穿过雷雨与惊涛,让狂风送我们越过北极圈。

“到所有罗盘共同指向的地方,到最北端去,到最耀眼的极光那里去。

“我们终会抵达——因为我们的航向是正确的。”他举起投入海上浮冰的雷司令酒,对着极光与闪电举杯致敬,“无论漂流,搁浅,来到完全不同的终点或如何……

“我们在向自由航行。”

 

“人们满足于那些能够轻易得到的东西。但来之不易的却更加宝贵。在我们老的时候,站在自由的土地上,我们将有一个神话告诉后人。”

 

年轻水手长忍不住激动的眼泪,向他们敬礼后便飞奔离去。叶修双臂撑在瞭望塔的窗台上——离青年只有半步的距离。他摇晃着盛了冰块的酒杯,思索了好久才开口。

 “我们在冒险。流血,流泪,被冰海吞没。”

青年的身体微微一僵。这话里蕴含的某些意味让他紧张,他放在望远镜上的手收紧,不自觉咬住下唇。
“但这是值得的。总有些事值得我们付出一切。比如荣耀,比如自由,比如……爱人。”

他不敢动,他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尽管他此时的确缺乏氧气。他想要说些什么,可声音像是噎在了喉咙中:“前辈?”

“我曾为荣耀起锚扬帆?”

那人抬起头来,带着他一贯的戏谑微笑。可又有些不一样,多了些几乎可以被称为温柔的成分。他直视着青年,然后向他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周泽楷的脸一点点红起来。他依然不敢直视对方,但离得太近了能感觉到,平缓有力的心跳、烟草与海浪的气息,仿佛烙刻在视网膜上的,与风浪搏击的身影……叶修还在靠近,直到彼此几乎紧紧相贴。

“是时候回答你了。”他柔声说,头靠在青年的肩膀上。

 

北极星的光辉铺洒下来,极光仿佛在跳着祭祀般的舞蹈。

在繁星之下,他引着他的双手让它们环在自己腰间。然后将自己的缓缓搭在青年肩上,绕过脖颈,停在他的后脑。

天哪……

他的胳膊搂着自己,他的呼吸拂在自己的锁骨处。如同海浪轻轻拍打着大船,让他们微微摇晃。一端是极光,一端是电闪雷鸣。

“我曾说过,我的一切都为大海所赐。”他望着青年的嘴唇,似乎小声地笑了笑。远处蓝绿艳红的虚幻粒子带如同飘带,连接着天的一端和另一端,甚至能够照亮那片乌云。

“今天,它给了我最好的。”

 

船在海面荡着。滩涂上的营火噼啪作响。他们靠在一起,忽略了彼此嘴唇都还有些红肿的事实,像任何一对前辈和后辈那样亲切友好地交谈着。

 “也许我们可以霸占大陆以北的海域,捕捞三文鱼作为口粮,劫掠往来船只的载货。”叶修摇晃着杯中残酒,坏心眼地凑到青年耳边。

“和你一起。”

“也许极地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我们可以衣锦还乡,买一艘新船,救济穷人,或者考虑把老冯从他的王座上蹬下来。”男人干脆翘起二郎腿,“你觉得,北极圈那边的土地会是什么模样?”

周泽楷伸手握住了他的酒杯。

“自由之地。”

青年扣着男人执杯的手一同递到嘴边。此时的他,亦不知道自己对未来做出了怎样奇妙却准确的预言。邱非的声音在滩涂上响起,他呼喊船员集合——“穿过暴风去!”

声音里不见恐惧,只有喜悦。

“好小子!”叶修赞叹,“小周,也许你应该说一句话作为祖训。第一个到达那处的开拓者,你的留言当永远回响在那片大地上。”

“珍视自由与爱人。”周泽楷说。一个微小的微笑浮上他的嘴角。

“当然。”

叶修举杯示意,他们用波本酒混杂着冰川干杯,直到最后停在某个濒临醉倒的点上——船长室的床铺得足够柔软。乌云飘得近了些,极光仿佛呼应着变得更加耀眼。

夜还很长。

 

“半个月后,风暴彻底过去。海拔三千米的天空空荡荡的,阴晴不定,风雨未卜。然而那样的高度让人着迷,远处宁静、神秘而纯净的极光足以抚慰人的心灵。当盖伦船绕过浅蓝的海湾,从峡谷中穿出,停靠于那片被后世称作西颂的巨大岛屿的时候,年轻船长留下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这就是织梦者。坚定、固执、虔诚。当年‘去问她号’乘着飓风冲过的北磁极已经开辟了固定的航线,王都正北方他们停靠的不知名小岛现在已经隐入无声的历史烟云之中。今天,高地人只能靠想象去重现昔日的辉煌。

“但他们会记得。

“‘珍视自由与爱人。’”

 

Amazing Grace

 

少年猛地抬起头,黑裙子像一大片阴影笼罩了他。老淑女枯瘦的手里拿着一杯可可饮料,在他眼前晃着。

“到了小孩子吃饭的时间了。”

年轻的灵魂仿佛还漂浮在数千年之前的冰海中,这让他看上去恍恍惚惚的,如受惊的小兽一般环顾四周。

那些往事难道就是从这个地方开始的吗?

 

时至黄昏,一种静谧而甜蜜的氛围慢慢覆盖了西颂高地。山脉拥有本该属于天空的颜色,而燃烧的夕阳让天空焕发出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奇妙光芒。透过足有三层楼的落地玻璃窗,照到老淑女的钻石戒指上,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神秘色彩。

少年将手抚上书页,极尽温柔地划过“去问她号”的船体,仿佛那里封存了他的某些记忆。老淑女将杯子放在一边,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合起书本。

“孩子,无论记忆还是历史,从来不是真相。”

枯瘦的手将牛皮卷折回原样,放到架上,填补了未能反射晚霞的缺口。

“谁都知道历史乃征服者书写。而记忆,它更像是一种情感——脆弱、短暂的人类对自身做出的猜测。记忆从不曾永恒,历史也不。”

“可我不曾期待永恒。”

老淑女透过镜片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年。就在那瞬间的几秒,因往事而起的复杂情绪在老人沟壑纵横的苍老脸庞上一闪而过,就好像她知道少年在说什么,就好像她能理解。但在周泽楷能够分辨之前那些神色就消失了。

仿佛夕阳最后的光辉——

“那很好。现在,喝掉你的饮料然后回家。”

 

·03

08 Jul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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